第8卷第1期 辽 宁 工 学 院 学 报 Vol.8,No.1 2 0 0 6年2月 Journal of Liaoning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Feb. 2006
翻译中文化意象的失落与对策
——由《枫桥夜泊》中“姑苏”一词的英译说开去
成昭伟
(辽宁工学院 外语系, 辽宁 锦州 121001)
摘 要:翻译不光是语际转换的过程,它还是一种典型的跨文化交际模式,翻译中必然时刻体现两种不同文化的碰撞与融合。从这个意义上说,文化意象的如实传达乃译者职责之所在。本文从《枫桥夜泊》中“姑苏”一词的英译出发,探讨了相关意象的如实传达在文化交流中的重要作用及翻译策略。
关键词:翻译;跨文化交际;文化意象;“姑苏”
中图分类号:H319 文献标识码:A 文章编号:1008-3391(2006)01-0047-03
语言不仅是“一种表达观念的符号系统”
(Saussure,1959: 8),它还是文化的重要载体和反映。从这个意义上说,翻译不光是语际转换的过程,它还是一种典型的跨文化交际模式,翻译中必然时刻体现两种不同文化的碰撞与融合。“译者处理的是个别的词,他面对的却是两大片文化。”(王佐良,1994:704 )文化共性为不同民族的文化交流提供了依据,为不同语言的翻译提供了可译性基础,而文化特性则构成了翻译的难点和障碍。这种特性是多方面的,如历史文化特性、地域文化特性、习俗文化特性及宗教文化特性等。特定的文化内容总是通过特定的文化负载词(culture-loaded words)来体现,本文拟从《枫桥夜泊》中“姑苏”一词的英译出发,来探讨翻译中历史与地域文化意象的处理策略问题。
1998:252)它出现在形象思维的创作过程,凝结在艺术作品中,显现于具体内容之外。通过由内及外的领悟,审美者能够心与境偕,神用象通,“精鹜八极,心游万仞。”(陆机,《文赋》)
“一个汉字就是一个意象”,美国意象派诗人Ezra Pound如是说。这种提法,虽可商榷,却肯定了由语言文字引发的意象的客观存在。Pound 最突出的贡献在于通过意象派运动冲击了传统的诗学,他在《意象派戒条》(A Few Don’ts by an Imagiste)中将意象定义为“理智与情感在瞬间的综合”,认为意象就是一个“漩涡”——“很多思想不断地从中产生、穿过或沉入其中”。(杨岂深等,1987:120)他的“In a Station of the Metro”可谓意象派诗歌的经典范本,该诗用“意象叠加”的手法将各种意象间微妙而必然的联系完全揭示出来,与中国古代诗画“出新意于法度之中,寓妙理于豪放之外”的审美要求有异曲同工之妙。Pound自己也承认,其诗歌理论在很多方面得益于东方文学,特别是极富意象美的日本俳句和中国古诗。所谓意象,换句话说,指审美主体(读者)在从审美客体(文本)中获得了种种审美认识的基础上,在自己的脑海中对这些信息进行反复加工后获得的移情感受(empathy)。
语言,既是文化的载体,又是文化的折射物,因此,作为审美体验结果的意象总是特定文化语境下的产物。对文化意象的传递论述得最为直接的也
一、意象概说
意象乃文艺美学中的概念,与具象相对而言。意象,有意有象,它摒弃抽象的概念,保留抽象的笼统;忽略具象的板实,重视具象的生动。诚如Robert H.Holt 在《意象,被放逐者的归来》一文中所言,意象是对感觉或知觉的一种模糊不清的再现,没有多少感性的东西,它只在清醒的意识中呈现,成为思维活动的一部分。它包括记忆意象和想象意象,甚至包括纯粹的语言意象。(转引自王明居,
收稿日期:2005-08-02
作者简介:成昭伟(1972-),男(蒙古族),辽宁喀左人,副教授,硕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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许要推捷克翻译理论家Bohuslav Ilek,其《论意象的翻译》一文就是从文化角度展开论述的。他强调意象与特定语言、文化之间的密切关系,指出意象“融入了一个由特定的文学、美学传统构成的复杂整体”。(谢天振,1999:191)“姑苏城外寒山寺”中的“姑苏”就是一个典型的引发审美意象的文化负载词。
二、作为文化意象的“姑苏”
唐代诗人张继的《枫桥夜泊》脍炙人口,意韵深刻,坊间屡有佳译出现,据不完全统计竟有三十种之多。这些译文在遣词造句方面各有千秋,笔者无意在此进行一一评述。引发笔者思考的是这样一个问题:“姑苏”究竟代表了怎样的一个意象?这一意象是否有如实传达给译语读者的必要?
“姑苏,今苏州”,词典上的解释简单明了。但在国人的心目中,姑苏远非一个普通的地名那样简单,它负载着厚重的历史文化和地域文化的双重积淀。前者指由特定的历史发展进程和社会遗产的传承所形成的文化,后者指由所处地域的自然条件和地理环境所形成的文化。二者都具有浓厚的民族色彩和鲜明的文化个性,蕴含着丰富的内涵与外延。从某种意义上说,“姑苏”乃吴文化、甚至江南文化的代言人,小桥流水、吴侬软语只不过是其具象罢了。
苏州,两千五百多年的历史,人类最早的城邑之一,经历过春秋晚期吴越战争的洗礼,也目睹过明代书画和戏曲的繁荣。唐伯虎、仇英和金圣叹都是这个城市的骄傲。到了晚清,这里一度成为国学重镇。“当时的苏州十分沉静,但无数的小巷中,无数的门庭里,藏匿着无数厚实的灵魂。正是这些灵魂,千百年来,以积聚久远的固执,使苏州保存了风韵的核心。”(余秋雨,1992:97)这里不仅有柔婉的语言,精致的园林和幽深的街道,处处给人以感官上的宁静和慰藉;更为重要的一点是,在中国文人的心目中,这里是“中国文化静谧的后院”,事成事败之后,他们愿意随时到这里来走走,或好好地休憩一番,或排解一下胸中的郁闷。“姑苏城外寒山寺”,此处正是引发诗情的理想所在。因此,“姑苏”乃独特的文化意象,在翻译中需如实传达给译文读者。
三、翻译中文化意象的处理
在《枫桥夜泊》的诸多译文中,译者要么将“姑苏”一词直接音译(Gusu, Suzhou 或Soochow),
要么采取浅化译法,将其译为“the city”或“the
town”。如许渊冲先生的译文:
枫桥夜泊 Mooring by Maple Bridge at Night 月落乌啼霜满天,At moonset cry the crows, streaking the frosty sky;
江枫渔火对愁眠。Dimly lit fishing boats’ neath maples sadly lie.
姑苏城外寒山寺,Beyond the city wall, from Temple of Cold Hill,
夜半钟声到客船。Bells break the ship-borne roamer’s dream and midnight still.(许渊冲,2000.329)
不管是直接音译还是采取浅化译法,都会造成文化意象的缺失。大多译者可能以为此句中的“姑苏”只是一个普通的地名而已,即使略去不译也于诗意无大损害。当然,也可能是因为考虑到译诗节奏的需要,不得已而为之。这种想法站得住脚吗?上文已经做出了回答。此外,考虑到译诗的读者因素(readership),这两种译法也大有值得商榷的地方。
弹琴要看对象,译诗当然也不能不考虑读者问题。阅读英译唐诗的主体究竟是谁?除研讨翻译者外,译诗的多数读者应是国外那些对中国文化感兴趣,对中国有一定了解却又不懂或不大懂中文的人。既然英译唐诗的主要目的是促进异语文化交流,那么译诗就必须贯彻这样一条原则:再现原诗精神以实现文化沟通。其中的关键是原文的风貌,不可随意舍弃。一位法国美学家指出:“审美形式只有引起想象力和理解力的自由活动时才是美的。”(米盖尔,1965:156)译诗作为一种审美对象会刺激审美主体的想象力和理解力的活动,使读者在体味作品意象时得到审美愉悦。在确定了译诗的大多数读者以后,译者就必须把他们时时放在心上,在译文中应提供必要的注释,使其在理解上不出太大的偏差。在音译“姑苏”的基础上,不妨加条注释:Gusu (Suzhou today), a city famous for its historical associations and natural tranquility…(苏州乃历史文化名城,以自然宁静著称。)这样才有助于译诗读者领略原诗的神韵(或称诗情),真正达到文化交流的目的。
由此想到类似内容的处理。无论多么流畅的译文,如果失落了原文的文化意象,就会使读者感到美中不足,有遗珠之撼。例如,John Turner在翻译被蘅塘退士誉为“千古丽句”的李白的诗句“烟花三月下扬州”时,将之译为“Mid April mists and blossoms go”,把“扬州”一词略去未译。不管出于何种考虑,原诗丰富的涵义和优美意境因此大受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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响。正如有的研究者所指出的,“殊不知‘千古丽句’之丽正在于‘烟花三月’春光最美之时,前往‘扬州’这一花柳繁华之地,时与地二者缺一不可。”研究者更进一步指出:“倘若他(指英译者)了解唐代扬州的盛况,听过但愿‘腰缠十万贯,骑鹤下扬州’的故事,大概不会这样处理。”(翁显良,1983:186)这里,“扬州”就是一个文化意象。在中国古代文人墨客的笔下,“扬州”决不是一个简单的地名,它不仅代表一个风光旖旎的风景地,在古代中国文化这样一个语境中,它更代表了一个古代中国文人所向往的享乐去处,一个令他们销魂的所在。(谢天振,1999:175)许渊冲先生将该句处理为“For River Town veiled in green willows and red flowers”,在传神达意方面有明显的改进,但原诗的文化意象保留得不够彻底,不免使人感到遗憾。(笔者注意到许先生早期的唐诗译作直接用了“Gusu”,“Yangzhou ”这样的字眼,但在最新版《汉英对照唐诗三百首》多将此类地名进行了浅化处理,着力体现其“再创”的翻译主张。)“River Town”不太可能让读者一下联想到扬州的意象,周庄不也号称“中国第一水乡”吗?二者的文化积淀岂可同日而语?
文化意象问题的提出,实际上是对译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,即译者不应满足于传达原文意象的一般意义,还应尽最大可能传达出原文内在的文化信息。当然,这离不开译者的创造性劳动。对于文化负载词,直译加注是一种切实可行的办法,但也不能一概而论。有道是“译无达诂”,有时考虑到文化意象的重要与否,对其采取浅化译法也未尝不可。金昌绪《春怨》诗中有“啼时惊妾梦,不得到辽西”一句,对于外国读者来说,“I will never get to Liaoxi”简直令人莫名其妙,完全不能唤起对边塞征战的联想。楚至大先生将“辽西”译为“frontier”, “因为辽西在诗中也是泛指,如果一定要追根究底,则古辽西准确位置应在今河北省北部到辽宁省南部一带地区。现代中国人不去查工具书也不知道。” ( 楚至大,2000:391)这种译法可谓恰到好处,是译者创造性思维的结果。同理,在翻译“倾国倾城”时,我们大可不必象Pearl S. Buck那样将其译成“Her beauty was such as to overthrow cities and ruin states”,一句“She is exceedingly beautiful”或者“Her beauty is beyond description”足矣。
别林斯基指出:“一个民族的诗歌是一面镜子,在这面镜子里,反映出它的生活,连同全部富有特征的细微差别和类的特征。”(转引自许崇信,1994:101)在翻译文学作品,特别是诗歌时,我们应重点考虑译作的审美价值,尽可能地保留原文的文化意象,必要时采取一定的补偿手段,使译文达到或接近原文的审美效果。随着社会发展和科技进步,国际间文化交流日益频繁,读者会逐渐接受、熟悉带有外来文化印记的各种文化意象。今天的中国读者从报纸上看到美国“第一夫人”(the First Lady)的字眼,不会再对美国总统有几位太太表示疑问,外国人在中国听到有人介绍自己的“爱人”时也不再感到大惊小怪了。从这个意义上说,文化意象的如实传达是译者的职责,译者大可不必越俎代庖,把美酒兑成白开水。不同的文化,只有在保持着各自的特点时才会有吸引力,才会有深层次的思维方式的交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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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责任编校:魏志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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